“陈主任,大事不好,我们被敌人软禁了!”
1940年6月下旬,蒋顽军驻地泰州招待所,新四军调查科长周山慌慌张张进来报告。
“你确定吗?”新四军挺进纵队政治部主任陈同生问。
“我早上起来到招待所门口,被几个荷枪实弹的哨兵挡了回去,说不能出门半步,否则杀无赦!”
“看来,我们是被李大麻子软禁了。”
“陈主任,这该如何是好?”
1940年5月下旬,管文蔚和叶飞领导的新四军挺进纵队反击日伪军的进攻后,转移到江苏扬州市江都地区的郭村休整。
郭村属于蒋顽军李长江的防区,李长江在6月25日向挺纵下了最后通牒,限我军三日内从郭村撤走,否则兵戎相见。
我方一边做好战斗准备,一边让政治部主任陈同生和调查科主任周山等四人前往李长江总部所在地泰州谈判。
但李长江执意挑衅,扣留我谈判代表,于6月28日向我军开战,以2万打2000,结果被打得丢盔卸甲。
郭村之战,以我军胜利宣告结束,却留下一个悬念:被扣留的我军代表怎么样了?
其实,李长江是蒋军鲁苏皖边区游击副总指挥,是一个副职,当家的是总指挥李明扬。
但李明扬心存正义,对坚决抗日的新四军有好感,之前跟我军常来常往,关系友好。
现在看我军住在郭村不走,他也非常无奈,但又不想跟新四军同室操戈,在大战之前找借口离开了泰州,去了兴化。
这是人们常说的“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而李长江(李大麻子)是“村霸”出身,后来当了土匪,此人品行恶劣,做事无底线,有奶就是娘。
他认为,蒋军江苏主席韩德勤是一棵大树,背靠大树好乘凉,跟着韩主席可以吃香喝辣的。
而韩德勤是个“摩擦专家”,对新四军恨得要命,恨不得斩尽杀绝。
他一见新四军与李长江有矛盾,高兴得要死,立刻火上浇油,撺掇李大麻子跟新四军开打,他好坐山观虎斗,既消耗了李长江,又能消灭新四军,一箭双雕。
李长江果然中计,决定跟新四军开战。
既然如此,派去谈判的新四军代表的处境好不到哪里去。
陈同生等人来到泰州之后,在二李手下将领颜秀五的带领下去见李长江。
挺纵政治部主任陈同生
陈同生向李长江反复解释:我军目前在郭村是暂住,有不得已的苦衷,休整之后就会离开,不会久留。
事实上,以刘少奇为首的中原局已经给叶飞下达指示:“引敌围攻,孤军坚守,待援歼敌。”
刘少奇还给叶飞吃了定心丸:别怕,八路军黄克诚部就要南下,新四军4、5支队已经在皖东部署,江南新四军即将北上。
刘少奇判断,李长江顽固透顶,经常找新四军麻烦,这家伙狗改不了吃屎,倒向韩德勤是迟早的事,与我必有一战,晚打不如早打。
陈毅对刘少奇的决定并不知晓,给叶飞连发三封电报:撤到吴家堡,说什么也不要跟二李开展,他们是中间力量,要尽量争取,别让他们倒向韩德勤。
陈毅还给李长江亲自发电报,作了解释。
陈同生拿出陈毅给李长江的电报,让他看。
李大麻子一摆手:“老子不识字,你念给我听。”
听陈同生念了陈毅的电报内容,李长江不表态,以“嗯啊”敷衍。
陈同生苦口婆心,对他说:兄弟即使有矛盾,但有了外侮的时候,要一致对外;我们如果开打,韩德勤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吃亏的还是你。
李长江(中)
李长江说:“我是大老粗,讲道理讲不过你,我只认准一条,郭村是我的防区,不撤军就要用枪杆子说话!”
“新四军就是天兵天将,也不过千把人;我的人马就是草包,也有几万,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陈同生见李大麻子一意孤行,提高声调警告他说:“如果你真要进攻郭村,破坏抗战的黑锅你是背定了,高兴的是在扬州的鬼子,获利的是韩德勤,江苏的老百姓也会咒骂你。”
“我来泰州只是不想伤和气,并不说明新四军怕你们,打不过你们,新四军以一当十,将你打败,泰州城恐怕也要城头变幻大旗,请李(副)总指挥三思后行。”
陈同生的话,李长江一个字也听不进,谈判无果而终,陈同生一行只好到李长江的招待所下榻。
陈毅(中)
次日早上,调查科长起床,想到外面看看情况,刚走到招待所门口,便被哨兵挡了回去。
他放眼一看,门口站了四个荷枪实弹的哨兵,一脸凶相。
周山转身回去,向陈同生报告说:“陈主任,大事不妙,我们很可能是被软禁起来了。”
“大街上没有行人,到处都是顽军,看来李长江真要动手了!”
陈同生听了,神情严峻:“我们的生死事小,管司令他们不知道敌人要开战,让人如何能放心得下?”
万幸的是,潜伏在敌人内部的一个女同志郑少仪见形势危急,冒着生命危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悄悄出去,从人迹罕至的泥泞田埂和稻田穿行,走了18里路,跌跌撞撞来到郭村,将敌人将要发动进攻的消息和敌人兵力部署情况告诉了叶飞。
叶飞得知后,紧紧握着郑少仪的手说:“谢谢你,拯救了挺纵!”
叶飞得知敌情后,立刻与管文蔚司令员商议,有针对性地进行了部署。
结果,在陶勇部队的援助下,挺纵经过数天激战,在7月2日将十倍于自己的敌人打败,歼敌千余,缴获辎重无数。
我军也付出了600人的伤亡,牺牲的大多是久经考验的老战士,他们是宝贵的战斗骨干。
值得一说的是,7月1日在战斗最关键时刻,李长江一个支队起义,在敌人背后捅刀,对战局产生了重要影响。
再说陈同生他们被软禁在招待所,虽然生活无碍,但备受冷落,无人问津,和囚徒差不多。
随着我军在战场上取得优势,陈同生他们的处境也好了许多。
不时有李长江手下的军官到招待所看望他们,说话时赔着笑脸,还厚颜无耻地说:“你们新四军可真能打,打起仗不要命。”
原来,陶勇司令员得知陈同生他们的处境之后,专门让人捎信给李长江:“敢动陈主任一根毫毛,老子非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不可!”
李长江是个流氓,但也是欺软怕硬的角色,听了陶勇的话很忌惮,交代手下说:“保护好陈主任的安全,出了差错拿你们是问!”
陈毅(左)与管文蔚
回头再说陈毅,他得知叶飞和管文蔚三次抗命非要和李长江交战之后,十分焦虑。
他很担心叶飞坚持在郭村交战,挺纵作为自己的心头肉,要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处境艰难。
他急忙下令给陶勇,让他星夜前去援助。
尽管如此,陈毅还是不放心,要亲自到郭村指挥战斗。
他换上便衣,带着几个警卫员,骑着马从江南出发了。
到了江边,一行人发现这里已经被李长江封锁,他急得直跺脚,写下了一首悼念诗:
管文难管武,一叶随风舞;
今日魂飞去,蔚成东方曙
意思是说,挺纵凶多吉少,管文蔚和叶飞啊,你们不听话跟敌人开战,就等着我去给你们开追悼会吧。
不知什么原因,《陈毅诗词集》并没有收录这首诗,不过这首诗很能说明陈老总当时的心情。
无论如何,挺纵取胜了,打败了李长江。
直到战斗结束的次日,即7月3日,陈毅才来到郭村,紧紧握着管叶二人的手,百感交集。
有庆幸,有欣喜,也有埋怨。
埋怨的是,二李是中间势力,不能跟他们翻脸,毕竟他们人多,如果倒向韩德勤,对新四军来说是个大麻烦。
李明扬
既然木已成舟,埋怨也没有用,当务之急就是要修复同二李的关系,打了李长江一耳光,还要给他糖吃。
可是这时候去给李长江示好,他是不服的,郭村之战客观上说是两败俱伤,并非压倒性的胜利,最好的办法就是再痛打他一下,打得他彻底没脾气,心服口服。
在陈毅的指挥下,挺纵和陶勇部,以及李长江部的起义部队合兵一处,拿下了塘口镇,兵临泰州城下。
挺纵士气高昂,攻破泰州西部的城门,眼看就要杀进去。
这时候陈毅下达一个死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城!”
陈毅下达停战令,是要跟二李讲和。
随即,新四军联络部部长朱克靖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泰州城下,指名道姓要见李长江。
这时候的李大麻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听说陈毅派人来了,赶忙下令迎接。
这时,李明扬也赶回了泰州,设宴招待朱克靖和陈同生等人。
席间,李长江满脸堆笑赔不是,说自己混蛋,鬼迷心窍,上了韩德勤的当。
新四军联络部部长朱克靖
宴会结束,李明扬专门派人护送朱克靖和陈同生等人回到郭村。
之后,陈毅又力排众议,亲自到泰州城去会见二李,归还了缴获他们的部分武器。
二李感激不尽,答应让新四军借道东进,并且表示在韩德勤进攻新四军的时候保持中立。
郭村一战,叶飞违抗陈毅命令打了一个大胜仗,打击了顽军的嚣张气焰,功勋卓着。
但是如果没有陈老总善后的话,新四军的处境也会非常艰难。
帅与将的区别和作用,在这场战斗中体现得淋漓尽致。